勾魂索
钱思语昂着脑袋追着孔明灯,喜鹊紧跟在她身后看护着:“小姐,您脚伤未愈,不宜奔移啊,您就不能停下来看灯吗?”钱思语伸直手臂在屋内转了数圈道:“我看着小溪的脸我高兴……”话未说完,脚下一扭,跌倒在地。“小姐。”喜鹊急忙搀扶起她来,扶送到床边:“看,出血了。”她脱下钱思语的鞋,解开一圈圈的缠脚布道:“伤处又裂开了,瓷片才取出几日啊,别以为少了它打脚,您这脚就真的好了。”钱思语嘟着嘴不言不语,任由喜鹊在她身边奔忙,又是止血,又是上药的忙活一阵。房门外传来钱凛义的声音:“贞儿。”屋内一阵慌乱,钱思语抬着脚,脚背上挂着血迹斑斑的长布也顾不上取,就往被窝里钻,喜鹊跑向屏风扯过一件粉色的披风就往钱思语身上裹,嘴里答道:“老爷,小姐就寝了。”屋外安静了一会儿,钱凛义道:“嗯,待明日你让小姐好好梳洗一番,午时随我到后园见客。”喜鹊望着钱思语答道:“是,老爷。”等钱凛义的脚步声远去,钱思语轻声道:“平日都是爹爹亲自见客,哪轮的到我呀,这是何故?”喜鹊低头道:“小姐,睡吧,这么晚老爷还亲自过来通知你,明日还约在后园,我想大概是谈小姐的婚姻大事吧。”“哦。”钱思语钻入被窝,露着一双眼睛道:“喜鹊,你说女人能与女人成婚吗?”喜鹊‘噗哧’一笑道:“小姐言笑了,来,把脚伸出来,我再给您包好。”钱思语却把被子掀起个小角,露出整张脸来,看着喜鹊欲言又止,重新缩回被窝,伸出她的脚去。
七曲山中,朱煞被困于一个铜鼎内,高声呼叫:“师父,你放我出去,小书出事了,我得去找她。”铜鼎外的黑衣女子在绕圈,用一根小细枝沾着手中瓦罐里的水,沿着鼎壁挥洒,她不急不缓的答道:“你与她同是水年水月水日出生的水姑娘,她若丧命,不是正合你我之意吗?钱氏千金的生辰八字与你多有不合,轻则多病,重则血光,如此之躯岂是你理想的还阳之道,不如就借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之体,还你朱煞之魂,也算是圆了你的还阳梦。”朱煞沉默了,许久后,她答道:“师父,小书是我的徒儿,也是你的徒孙,你忍心这样做?我做不到。事隔十六年,亲眼见到钱氏于钱府毙命,这段仇恨也就此了结。取其命者正是小书手中的剑,如此说来,小书对我……”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:“有恩是吗?恩是什么?你出来告诉我。”她把鼎口的黄符揭去,朱煞飞了出来。黑衣女子看着她道:“我与我娘相依为命,我生来贫苦,早年丧父,我娘为了替我筹备嫁妆,巴望着能让我嫁入一户富庶人家,她去替多少人接生。从小我觉得我娘与我爹相比,我娘更亲,她用她的双手去承接一个又一个新生命,而我爹一心钻研他的奇门遁术,贪图财物,只要有人出得起高价,什么法他不可施?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。”她不顾朱煞的惊讶,走了几步,继续说道:“你不必惊讶,救你之人是我娘。我与钱府有仇,此仇比你更深,我爹死于钱冢地宫,我娘虽从钱府逃出,但钱夫人还是买凶取了她的性命,临死前她让我保护你,助你还阳,替她报仇,我们有同一个仇人,为了不让你起疑,我始终用黑巾裹体,而你也一直把我当成了我娘。”朱煞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取下她的蒙面黑巾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黑衣女子笑道:“我本无心瞒你,钱氏已亡,我看你也已放下心中的仇恨,既不同道也不相谋,你我师父的缘份已尽,我不强留,你走吧。”朱煞踌躇着:“可是师父,我想请你救小书,依我区区亡魂,我如何能医好一个伤重至死的人。”黑衣女子转身道:“我说了,你我师父的缘份已尽,那是你的事儿,你走吧。”朱煞飘立在原处道:“你当真不愿帮我?”黑衣女子昂头笑道:“我帮你的还不够多吗?你又何尝愿意帮我?我本想让你借钱氏千金之体还阳,如此一来,钱府再无宁日。”朱煞难过的说道:“可你有所不知,思语不是钱氏之女,她是我的亲生骨肉,我怎能取我孩儿之躯还阳?”黑衣女子举起单手挥了挥道:“走吧,妇人之仁。我再也帮不了你了,我隐居七曲,对钱府之事还是了如指掌的,我岂会不知钱思语出自你腹,我更知道我的包包徒儿方是钱氏所生,我倒要看看我的两个徒儿能在钱府里搅出什么风波来。只可惜,阴灵始终是阴灵,勿要多言,你还是走吧,包包才是我的希望。对了,你的煞玉已被我进献给了太后,若想还阳,朱煞两玉必须取回。”朱煞静立许久,才开口道:“用小书的话说,你戾气太重,守善者方能得超生。承蒙照顾,此情铭心,告辞。”朱煞言毕,飘离了七曲山,回头间发现有个小身影从小屋一角,飞快的隐没入树林,她暗自叹道:“不会是小书,小书不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冷月隐入积云,天空中不见了寒星的踪影,一场瓢泼大雨没来由的下了起来。乱葬岗上终年笼罩的薄雾,并未因为雨势之大而有减退,反而飘绕在雨水的夹缝中,使人眼前的一切更加朦胧不清。朱煞冒雨在乱葬岗中搜寻着潘小溪,终于在一块芦席的旁边发现了她的尸体。她飘近一看,轻唤一声:“小书。”以她的眼睛来看这个身体,没有魂魄的躯体,潘小溪已死去多时,她飘转着身体在雨幕中高喊道:“小书,你在哪里?”没有回应。朱煞在心里快速思索,人若初死,灵魂出窍,必会惊慌,小书在惊慌中会去了哪里?若是遇上黑白无常神君,后果不堪设想,我必须尽快找到她。“小书,我是朱煞,你在哪里?出来啊。”朱煞沿着乱葬岗一路高喊,四处寻找。
“放开我,锁这么的紧还让不让人喘气儿了?别拖,你们能不能斯文点儿?我自己能走,说吧,带我上哪儿去?”潘小溪紧紧抓着脖颈间的铁索链,跟在黑白无常身后磨磨蹭蹭。黑白无常停下,白无常转身道:“为什么你话那么多?”黑无常一抖手中的长铁索道:“要不要我再将通碟念一遍给你听?”潘小溪笑道:“好啊,重念重念,我就怕你们抓错人,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啊,你们就是传说中的……咳,我不说了,你重念,要知道我潘小溪的阳寿可长了,怎么会在宋代死于非命,肯定搞错了,你重念,我重听,这回要是咱们都觉得没搞错,我二话不说,随你们带我上哪儿去,这总行吧?”黑无常冷哼一声道:“行,听完后,你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,二话不说的走。”潘小溪仍然捏着铁索链,往地上一蹲,伸手掏了掏耳窝。黑无常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,顺手一抖,高声念道:“潘氏之女,名小溪,粤境佛山都人氏,生于某某年某某日某某时,于二十四岁年卒于户部尚书府钱氏地牢,死状为利器穿腹,手足筋脉尽断……”潘小溪跳起来大叫道:“停!!!”黑无常一扬手中的黄纸道:“怎么?你想不认帐?”潘小溪道:“有没有搞错?我想问问你们,粤境佛山都是什么地方?那不是境,那是省。那也不叫都,它叫市。”白无常一甩长舌道:“那是你们的叫法,我们有我们的叫法,总之你生对地方,卒对地方,那就没搞错。”潘小溪反驳道:“你们还不明白呀?真是搞错了。”黑无常道:“何错之有?”
潘小溪两眼朝上一翻道:“行,按你们的叫法,粤境佛山都,它属于哪里?”
“华夏。”
“No,属于中国。而户部尚书府钱氏地牢,它属于哪里?”
“还是华夏啊。”
“No,属于宋朝。请问我一个活于2010年的人怎么会死在960至1279年内呢?别说我不知道现在属于哪一年,可我知道我人在宋朝,那现在就是从960至1279年中的其中某一年。你们说怎么会没搞错?一个活人会在自己出生以前的几百或上千年里死去,那我不是先死后生?还是先生后死?行,这个咱们也不讨论,有因果论对吧?有轮回转世之说是吧?那我就更想问了,请问你们现在逮的是我的前世呢?还是我的今生?”
“这……”黑白无常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作答。潘小溪把双掌一拍道:“是吧是吧?答不上来了吧?我就说你们搞错了,你们还非不承认,既然知道搞错了,那就放人吧,还想什么呢?”白无常看着潘小溪数秒后,说道:“你说你生于中国,而你又死宋朝?”潘小溪点了点头,白无常继续问道:“那照你的意思是说中国是中国,而宋朝又是宋朝,中国不是宋朝,宋朝也不是中国?”潘小溪不满的一撇小嘴道:“哎,这就是你不对了,绕什么口令嘛,中国和宋朝它们不是‘是不是’的问题,中国它就是中国,而宋朝是属于中国的历史。”白无常点头道:“哦,如此说来,宋朝是属于中国,你既然卒在宋朝,宋朝又属于中国,换言之你还是卒在中国,那你生于中国,卒于中国,何错之有?”黑无常一拉铁索链道:“走!休要狡辩,有话到了阎王殿你再慢慢和阎君说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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